无用很少被理解,经常被滥用、被美化,
但依旧充满希望
在我们发现埃布鲁的作品时,曼海姆多功能厅,这座开创性的木制格子建筑、现代建筑的奇迹之一,正处于危险之中。荒废了40多年后,这个超薄轻质的木质网壳结构面临着被拆除的威胁,因为公众认为它没有用。米格尔·帕雷德斯·马尔多纳多认为,古典实用主义的定义是狭隘的,因为根据这一定义,“任何在形式组织和功能表现上找不到统一性的建筑作品都将被视为无用的。……因此,对建筑作品来说,似乎没有比无用更大的罪恶了。在当前生态危机和资源匮乏的大背景下则更是如此,无用往往意味着浪费。”其实,曼海姆多功能厅的空间并不是无用的,而是人们对此类空间缺乏或几乎没有经验。即使在今天,我们仍然对这样的空间没有什么经验,很少有遵从类似原则的建筑。而且,人们把它们作为一个问题来研究,而不是探讨它们的潜在价值。
电影《博物馆时光》(2012)剧照。
曼海姆多功能厅修建于20世纪70年代,一个能源危机的时代。今天,在一个气候危机的时代,对此类的木质编织结构的进一步研究日益迫切:这种结构轻巧,用料经济,可以轻松移动和回收。为此,我们将与学生一起成立的工作室命名为“无用”,我们的第一个项目就是使用折叠的报纸发展编织技术,报纸是一天新闻的重要载体,而第二天就被视为无用之物。然后我们将其做成了编织容器的结构,其尺寸与人体相关,后来将其改进成最薄、最易折曲的胶合板。这些木质编织空间轻如鸿羽,以一种真正精致的、轻巧的方式包围着空间,即使有些经过一点修改就可以转化为空间,它们却骄傲地“无用”着。学生们说,一旦他们熟练掌握了编织技能,用到的材料真的少之又少,因此他们又给工作室起了一个名,少用(use-less)。
克斯汀·迈耶,一位在柏林、贝宁和塞内加尔工作的经济学家和活动家,将她保卫柏林坦佩尔霍夫公园的斗争的描述称为“无用之地——少占用地”(useless-land)。1989年,柏林墙倒塌后,她还写了一本柏林市宪法指南,而且将东西柏林的法律都纳入其中。尽管大多数允许公众发表意见的权利都被取消了,但有一项权利得以保留,即具有法律约束力的人民公决权。掌握了这些知识后,她参加了保护柏林坦佩尔霍夫公园用地的人民运动,倡议其作为一个公共空间加以保护。
这是一场特殊的草根运动,似乎从一开始就注定要失败,因为当时柏林迫切需要建造更多的住房,而所有主要政党都支持对坦佩尔霍夫公园进行开发。但是,经过数千小时在街道、地铁和公园举着标语牌(当时还没有Facebook、Twitter或Instagram),与柏林公民一对一地直接对话,2014年5月25日,柏林人以压倒性多数投票,决定将柏林坦佩尔霍夫旧机场保留下来。不仅暂时不会开发,法律还规定,不能将该场地列入任何长期规划。
当然,还是建造了一些基本设施,如浴室和维修小屋,有时会对一些区域进行修剪来保持草地的清洁,但除此之外,如何使用和享受这个场所,则完全由游客自己决定。事后看来,这一美妙空间得以维持的关键是把它的维护写进了法律。
多么希望英国住宅区的绿色空间当时也能如此啊。从1973年夏天开始,艺术家戈登·马塔·克拉克(Gordon Matta Clark,1968年毕业于建筑专业)发现纽约市正在拍卖一些不规则的小块土地,这些土地是分区和测量错误和异常结果,他买下了15个这样的“畸零地”(gutter spaces)。1975年,他出现在他的朋友詹姆·戴维多维奇(Jaime Davidovich)拍摄的一段视频中,当时他正借助地图来四处定位他的财产。这段视频记录了他如何测量那些地块并用粉笔标记,与邻居和路人的相遇,以及如何克服出入的困难。所有这些工作如果是为了有价值的地产再正常不过,但当用于“无用”的地产时就会变得很滑稽。
《无用:人类最宝贵的工具?》内页插图。
马塔·克拉克经常谈论这些地产,但当他死后,它们被遗忘了,而又重新归纽约市政府所有。他的遗孀后来找到了这些地块所有权证明的失效文件,并将其组装成拼贴画,这些拼贴画很快被艺术市场收购,并被命名为《现实财产:虚假房产,2497街区,42号地块》(Reality Properties:Fake Estates,Little Alley Block 2497,Lot42),其价值远远超过了房产本身。这件作品本身以及它所代表的地块被政府卖出又收回的事实,已经成为其他挑战资本主义的颠覆性工作的基石,即私人持有的不动产的内在价值。
同样,日本艺术家赤濑川原平(Genpei Akasegawa)在20世纪70年代发明了超艺术:(Hyperart:homasson)一词,当时他开始观察记录建筑和景观的某些部分,这些部分可能曾经有某个功能,但现在已经没有用了。为了符合超艺术的要求,研究对象必须失去其存在的原始理由,保持无用,并被精心维护。赤濑川用了大量精力来澄清艺术定义为无用的模糊性,他说:“……艺术实际上是一种功利性的东西,有一个目的。艺术的目的,……另一方面,超艺术,完全与艺术的目的无关。它甚至与日常事物通常具有的各种各样的目的无关。”
在这篇文章中,我用稀缺这个词来描述无用性,并不是要把它作为精英的主题,而是要揭示这样一个事实,即它很少被理解,经常被滥用、被美化,但依旧充满希望。就像索尼娅·莱默的大型无用物品被人类的怀抱所征服一样。
本文选自《无用:人类最宝贵的工具?》,较原文有删节修改,小标题为摘编者所加,非原文所有。已获得出版社授权刊发。
原文作者/ 米歇尔·霍华德
摘编/何安安
编辑/张婷
校对/卢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