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里亚特人,图瓦人,卡尔梅克人,雅库特人,都不认为他们属于蒙古人。而且他们很在意这一点。
第一次,他们会很耐心的解释他们为什么不是蒙古人。我曾经跟一个布里亚特的资深教授交流过,有300多篇论文那种。这位教授花了1个半小时给我讲述了,为什么布里亚特人不是蒙古人。第二次,如果您还提他们是蒙古人,他们就非常不开心了。我在内大讲过这个事情,内大的蒙族师生也比较震惊,有一种“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向沟渠”的表情。
以下不一定符合历史,但是这是俄罗斯境内的布里亚特、图瓦、卡尔梅克人的主流史观,请教过他们中的相关学科教授。
首先,布里亚特人有自己的历史文化叙事,他们是在13世纪被成吉思汗征服的林中部族。
从蒙古人角度看,这个征服是充满温情的,类似于现在的俄罗斯人看乌克兰人。但是,从布里亚特人的史观看,这个过程是充满血泪的,类似于现代的乌克兰人看俄罗斯人。蒙古人分化了布里亚特人,扶植其中的20%部众,残酷统治其它80%的部众。后来,大多数的布里亚特人和吉尔吉斯人联合,对蒙古人进行了独立战争,获得了相对独立的自治地位。
其次,在16-17世纪,也就是内地是明朝的时候,瓦剌对布里亚特人发动了残酷的战争,横征暴敛。
这个时候,俄罗斯的少量皮毛商人和哥萨克到达了布里亚特地区。因为俄罗斯人数较少,同时带来了欧洲的火器和筑垒技术,再加上需要捍卫皮毛收益,所以跟布里亚特人协同抵抗瓦剌的入侵。因此,俄罗斯人跟布里亚特人的关系,并不是欧洲在南美和非洲那种单方面的屠杀和掠夺,反而是一种合作和保护的机会。算是被援助的记忆,充满“恩情”。而不是被奴役的屈辱记忆。所以哥萨克人称布里亚特人为братья,发音相近。
第三,在17世纪晚期,布里亚特人逐渐学会了俄语和到达了莫斯科,接受了沙皇的保护,在保留萨满教的同时,没有广泛接受喇嘛教和东正教,这也是一个明显的区别。
布里亚特人奉沙皇为君主,也参加了1812年的拿破仑战争,即俄罗斯第一次卫国战争。从此时期,布里亚特人的近代化是和俄罗斯帝国一起展开的。布里亚特人成为俄罗斯的服役民族Служилые люди。服役民族不但在当时的地位较高,是自由民,而且有土地,工资,免税等收益;更重要的是,布里亚特人跟俄罗斯有共同的历史叙事。
第四,由于布里亚特地区森林面积占了80%左右,布里亚特人又掌握了欧式的建筑技术,所以布里亚特人早于蒙古人开始定居。
布里亚特的帐篷和蒙古包也有差别。因为萨满教,布里亚特保留了北亚跳大神的传统。所以,布里亚特跳大神式的摇滚乐在俄罗斯很受欢迎,经常拿奖。这也是布里亚特人和蒙古人的区别。蒙古人的跳大神受到了藏式影响。布里亚特人认为蒙古人的舞蹈不能跟他们比。
多说一句,布里亚特人的摇滚乐,跳大神的舞蹈+欧式的配器+黄种人的脸;有点可乐+大窑嘉宾+酸奶混合的感觉。
第五,布里亚特人也出现了分化,之前被蒙古人扶植的部族,在布里亚特受到打压,南迁蒙古,成为在蒙古地区和中国东北的布里亚特人,说蒙语。
这也是蒙古人认为布里亚特人是他们一个支系的原因。但是主体的布里亚特人对这一点不感冒,社会地位越高的布里亚特人,越不认为他们是蒙古人。
因此,布里亚特人的近代化是跟俄罗斯从沙俄到苏俄再到俄联邦有共同叙事的,跟蒙古国没啥关系。布里亚特精英是以一个宗主国国民的眼光看待蒙古人的。所以,你说他是蒙古人,他认为是一种贬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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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图瓦人:这个问题就更简单了。
1,图瓦人认为自己是突厥系民族,不是蒙古系蒙族。这一点是决定性的。
2,图瓦人跟蒙古人在12世纪-13世纪有过不愉快的历史记忆。蒙古人向图瓦人索取女孩,激发了图瓦人的起义。这个起义过程中,突厥系民族,比如柯尔克孜人等,支持了图瓦人,但是一起被残酷镇压了。这个历史记忆,在苏联时代被反复的强化,用于对冲蒙古国对图瓦地区的感情叙事。
3,晋商和俄商在图瓦地区放债,晋商凭借满蒙政权把俄商挤出去了,成为图瓦地区的大债主。然后,图瓦人就觉得,尽管都是奸商,但是俄商比晋商顺眼,满清皇帝不顶事,至少沙皇现在不欺负我。所以,在1912的时候,图瓦有一部分人决定润俄,并修筑了图瓦的首府。所以,图瓦的城市化和近代农业和工业,是俄罗斯人扶植的。
4,在蒙古国独立后,蒙古国一直主张图瓦地区的主权,直到1925年放弃主权要求。整个过程非常复杂。首先,北洋军和哥萨克打了一架。然后,图瓦卷入了内战,红军,高尔察克,蒙古军三方混战。后果就是说蒙语的喇嘛和上层贵族都迁徙到了乌兰巴托,然后在蒙古又遭到了清洗。(这是重点),对乌兰巴托政权有感情的图瓦人,都被清洗掉了。
蒙古国的红色政权一开始仍然主张对图瓦的主权。后果就是跟图瓦当地的军事力量,在抢图瓦唯一的盐矿时候,持续发生流血冲突。蒙古人跟图瓦人在中下层是有利益冲突和边境战争的,打过仗。
但是,在1925年后,思想工作被共产国际做通了,就承认图瓦是独立的共和国。确定了北部边界。
5,图瓦在1941年的卫国战争中,是第一个跟苏联一起对德宣战的国家,而且把黄金储备都“捐”了。按照俄罗斯人的服役民族说法,图瓦人算是交了血税了,有共同叙事,算是自己人了。人数少,但社会地位倒是不低。绍伊古高升后,更加让图瓦人有优越感。
————卡尔梅克人
卡尔梅克人更简单。在俄罗斯遇到的卡尔梅克人,自认是瓦剌的后代。这是对的,因为瓦剌分为四部,其中之一就是土尔扈特部。土尔扈特是沙俄的军事封臣,守卫南俄草原,并且享受通商、土地等特权。而且卡尔梅克人认为瓦剌不是蒙古。
卡尔梅克人(土尔扈特人)东归的说法,说沙俄那他们当炮灰,所以他们才要回归中华。这其实是个说辞。渥巴锡东归有两个原因,
1个是叶卡二世的改土归流。并不是横征暴敛,征发他们去当兵。而是叶卡要搞类似的金瓶掣签制度,土尔扈特汗即位要有沙皇中央政府的批准。
2,准噶尔帝国失败后出现了真空。这也是哈萨克人跟土尔扈特人打生打死的原因,抢地盘。
其实,在俄罗斯当炮灰(服役民族)没那么惨,卡尔梅克人在俄罗斯几乎打满全场,并且打败了拿破仑,还进入了巴黎。